《地狱一季·永恒》节选
诗/兰波
译/王以培
找到了!
什么?永恒。
那是沧海,
融入太阳。
我永恒的灵魂
注视着你的心
纵然黑夜孤寂
白昼如焚
L'Eternité
Rimbaud
Elle est retrouvée!
Quoi?l'éternité .
C'est la mer mêlée
Au soleil
Mon âme éternelle,
Observe ton v?u
Malgré la nuit seule
Et le jour en feu
品
“这十年,我一直学着怎么离开你,希望从此以后,算是学会了。你永远都不会知道,你错过一个多么爱你的人,再见了。”
《我的前半生》中唐晶最后对贺涵的剖白,可以说是亦舒通透人情的写就。爱情的排他性、对性灵合一的坚持让她只能选择放自己出走,而且,这一“走”,就是十年,是一直学着离开。
如果,可以穿越一个世纪,少年兰波坐在洒满阳光的夏尔维勒乡村的屋檐下,写给魏尔伦的除了“我永恒的灵魂,注视着你的心”,我想,一定也会有这句话吧——这些年,我一直学着怎么离开你。
世界上,总有些人,从相爱开始,就一直学着怎么离开。
世界上,总有些诗,从你打开它读它的那一刻,就有你怎样也绕不开的记忆。
1871年,为了参加巴黎公社运动,兰波从夏尔维勒只身来到巴黎,将他的诗歌《醉舟》当作礼物,走进了魏尔伦的生活。
作为诗人,魏尔伦已是造诣颇高,但未曾谋面的兰波,他的诗却是他从未写过、读过,甚至从未听闻过的。那里面的狂野,崭新、骄傲、涤荡一切。兰波狂狷、肆意、不修边幅,以及他让人无法企及的天赋深深地吸引了魏尔伦。
电影《心之全蚀》中,桥上两人不经意的一撞,让他们彼此纠缠半生,自此,诗人的命运被16岁的兰波完全改变。
世界太老,没有新鲜事。爱是那么短,遗忘是那么长。
第一次见面,魏尔伦评价兰波的诗,说“你寄给我的诗,以21岁而言,真了不起,对于一个16岁的人来说,更史无前例。兰波眼波闪烁回应他,“所以我才自称21岁,我不想让你没读诗就先施惠了。”
你能想象,颜值巅峰时期的小李子眼波流转,嘴角带着坏坏的笑去演绎诗人兰波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。
电影唯美的太不真实了,湖泊、大海、蓝天、白云、夕阳、草垛、树林和木屋,除了诗歌和苦艾酒,现实中的兰波和魏尔伦怎样才能拥有这一切?他们有的,不过是几年的狂野纠缠,然后,用一生去遗忘。
和所有恋人一样,最初的最初只是觉得一切很美,在美丽的晕眩里,两颗诗性的心灵碰撞出火花:魏尔伦用反叛传统来重新定义艺术,兰波则用通灵来打乱感觉意识,用“使心灵与心灵呼应相通”的语言,来达到理想层面的“不可知”。
在这段明亮而又颓废的路途上,他们用自虐的方式来燃烧灵魂,完成对新诗学和诗歌创作的探索。在这一时期,兰波创作了大量具有震撼力的诗作,他的诗歌成就甚至超过了象征主义文学的先驱波德莱尔。
“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,眼里一片海,我却不肯蓝。”兰波十几岁时写下对生命的喟叹。
“我永恒的灵魂,注视着你的心,纵然黑夜孤寂,白昼如焚。”兰波二十几岁时写下对魏尔伦的怀念。
他又在三十几岁时全然不同于年轻时候的轻狂,他写下“我是被天上的彩虹罚下地狱,幸福曾是我的灾难,我的忏悔和我的蛆虫。”
兰波,就像一个小提琴手,从16岁开始,用跌宕激昂的琴声渲染着炙烈的情爱,他谜一般的诗篇和丰富的人生构成的传奇,成为整个生命体截然不同的两部分,也成为燃烧法国诗坛的象征主义文学精品。
这个有些轻狂,有些妄为的男人在爱情的梦境中欢舞跳跃,却不小心打碎了灵魂的杯子,跌入自由的深渊。
与魏尔伦几年的浪迹天涯后,他们亲手打碎了自己营造的梦境,在一次激烈争吵中,魏尔伦愤然向兰波开枪,打伤了兰波的手臂,魏尔伦被判入狱两年。
之后,兰波回到夏尔维勒,写了《地狱一季》:
“以往,如果我没有记错,我的生命曾是一场盛宴,在那里,所有的心灵全都敞开,所有的美酒纷纷溢出来。”
“一天夜晚,我让 “ 美 ” 坐在我的双膝上——我感到她的苦涩——我污辱了她。”
“从骨子里看,我是畜生。”
诗中,兰波追忆他和魏尔伦共同生活的“地狱情侣”的岁月,用忏悔性的描述,让灵肉间纠缠的一切若隐若现。
但他同时也写下永恒“那是沧海,融入太阳”,魏尔伦曾说对兰波的记忆“有如太阳照耀我,永不熄灭”。
是怎样的爱的力量才能让大海融入太阳?
“只有和我在一起,你才能自由。”在写给魏尔伦的信里兰波如是说。是啊,我的灵魂与你的灵魂,我的身体与你的身体都曾经坦诚相对,“纵然黑夜孤寂,白昼如焚”,在灵肉相碰撞的每一个黑夜与白昼,我们觉知了爱与美。在爱人面前,我,才是自由的,才是我自己,而不是附加了一个身份的什么人。
人散了,记忆不会散,丝丝入扣的爱恋犹如不朽的散文诗,撞击后来者的心。
《地狱一季》是与过去决断,也成了兰波的告别诗坛书。他的不可思议的后半生充满了诗人式的强烈表演欲,他的早慧与早逝,他的天才与他童稚的灵魂,他忧郁和他温柔的疯狂,让他不是深入到生活本身,而是历遍人生,成为“任何人”。
之后的18年,他不再写诗,选择去非洲流浪,探险,参军,从商,足迹辗转欧洲、亚洲和非洲。他也终于成了自己当年所痛恨的那类人。
1875年魏尔伦出狱后,两人在德国最后一次见过面。然后就这样各自生活一直到死。
雁归有时,潮来有汛,惟独明月不再升起。兰波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,眼里一片海,他,却不肯蓝。“要么一切,要么全无。”他对自己和魏尔伦恋情的一语成了谶。
性别隐藏在爱情身后,只属于爱情的排他性和纯粹感,凄美与绝望,让一个放肆的少年诗人变成一个严峻的男人,前后割裂的生活和完全不被人理解的人生选择,最终便成了他这一生中,最华丽,最奢侈,又最震撼人心的诗作。
纵使黑夜孤寂,白昼如焚,我也要灵魂永恒,注视你,爱你,诗人仿佛长出第三只眼睛,能够穿越沧海,进入太阳,融化冰河。
如同爱情从来只能是在婚姻面前止步,诗人的文字只有在逝去之时,诗人的生活才真正开始。“我是失踪的船,缠在大海的青丝里/休想把我海水灌醉的骨架钓起/……我只有荡漾/冒着烟/让紫雾导航”。
爱过,伤过,爱人离去,魏尔伦从此在哀伤中度过了自己的下半生,在文坛上名气如日中天,生活中却再也振作不起来了,潦倒失落,一直到生命的结束。而兰波,也再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。人,真的爱过之后,便再没可能爱上别人。
我们都是一群可怜兮兮的流浪人,喜欢的人得不到,得到的不珍惜,在一起的怀疑,失去的怀念,怀念的想见,见了又恨晚,终其一生,满是遗憾。
“当钟声鸣响,一切窒息,回忆悠远的岁月我哭泣。”
“往事如烟,在眼前重现,我泪落如雨,我走了,恶风卷着我,东飘西零,飘呵,飘呵,宛如那枯叶飘零。”
当魏尔伦写下这些如秋叶般静美的诗句时,兰波已经走在有大海、太阳、沙漠的地方,在跋涉途中回忆过往。
“眼里一片海,我却不肯蓝”,但是,你是我生命里温柔的疯狂,胜过一切蓝。
《心之全蚀》里兰波让魏尔伦把手放在桌上,在抚摸他漂亮的手指之后,兰波把刀狠狠地插向魏尔伦的手掌,这永恒的记号,证明我曾经爱过你。
我爱你,只有和我在一起,你才能自由!
我爱你,所以我离开了你。你终了一生不得自由!
我,亦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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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乐 - 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 - 卢庚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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