芒草
文/柴薪
芒草是南方野外最常见的草木。
它在山坡上、小路边、溪流旁及开阔地成片成群地滋长。芒草地下根茎发达,坚韧、顽强,能适应各种土壤,地上部分或铲除或火烧后,来年地下根茎照样能长出新芽。芒草叶互生,叶缘会割伤皮肤且非常痛。花为大型圆锥花序,小穗成对着生,但穗柄不等长,成熟时全穗呈淡黄色。尤其在黄昏时分,成片成片的芒草,花序如棉花絮般随风摇曳,形成一波一波的美丽花海,蔚然成风,蔚为壮观,诗意盎然,让人撩起无限的遐思。就像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,似乎把这个季节凝固了。但时光凝固不住,再厚的冰雪也会消融,再寒冷的冬天也要过去,春天又会回来,花又会再开,生命周而复始如一茬茬的芒草。
芒草在江南是一种极为普遍的草木,俗名芭茅。与荻、芦苇极为相似。唯一不同的是,芦苇以水为邻,而芒草却是根深于丘陵山峦,沟坎坡梁,悬崖石缝,路边野地,随处可见。春去秋来,沸沸扬扬,喧喧哗哗;尤其到秋天,芒花似雪,秋风吹拂,声势浩荡,满目苍茫。然声势再浩大,也改变不了命运的卑微。有时,卑微也是一种生命存在的形式。
等到满山遍野疯长的芒草高过夕阳,高高的叶片和蓬蓬的穗状花,白茫茫萋萋地随风绵延,在斜阳的照耀下一片迷茫与迷离。
秋风下的芒草,残叶正在悄悄瘦去,当叶子消尽,一个草木的一生,也最后逝去。秋天就来了,也是芒草成熟的季节。
成熟的芒草的花序轴可以集结扎成手帚、刷子。故乡有一傻子,姓陈,人称陈傻子。孤身一人,靠采集芒草花扎手帚、刷子卖为生。有一年,秋雨绵绵,秋水暴涨,陈傻子过河去采芒草时,不幸被洪水冲走了。从此,杳无音信。因他孤身一人,村里曾派人沿嵩溪河、青溪、须江寻找,甚至到了衢江沿岸寻找。找了一个礼拜,杳无音信。
一个人就像一株芒草一样被洪水冲走了,一个人就这样突然消失了,消失得无声无息,无影无踪。有时死亡也是一种幸福,不管是死在家乡的床上,还是客死他乡,因为它能让人从此获得安详。一个人死了,最后连座坟墓也没有,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,归于永恒的黑暗和沉寂。就像满山晃动着芒草,萎了,枯了,死了,凝固了,但芒草的落寞、怅惘、残败、荒冷的风景却永远被记忆珍藏。
老 树
文/柴薪
舅公的院子里有一棵很老很老的老树,树冠高大挺拔,躯干坚硬黝黑,枝条密密麻麻,周围的院子里似乎没有这么老的老树,所以这棵老树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孤寂。
舅公的院子也很老很老了,似乎越是老的院子里,树就越老,老到那树和院子里几辈子以前的老人一样。
舅公也老了,英姿不再,老态龙钟,老眼昏花,老得不分西东,老得会把大街上的废纸、垃圾等等捡回房间。渐渐的舅公也变成了一棵孤寂的老树。
人,从呱呱坠地,咿咿学语,经历幼年、少年、青年、壮年、老年直至死去。
这一切的一切,其实,老树一直看着,在你经意和不经意间一直深沉地看着。
树在长,孩子也在长。树再长,孩子长大了。孩子出远门求学了,孩子学成回来了。树,枝叶纷披的时候,孩子结婚了;树,又枝叶纷披的时候,孩子的孩子降生了。
树还在长,长到一个人抱不住的时候,舅公去世了。接着,舅婆,再接着舅公的儿子。
他们似乎活的够短,似乎也够长了。
但,树比人能活,人走了以后,树还在长,越来越粗,越来越高,越来越老。
树很老很老的时候,这个家族已经有很多人去世了。
每次有人去世的时候,院子里的人都哭成一团。老树看见一个人出生,长大,结婚,生子,劳作,老去,然后死去。老树不明白的是,人为什么要哭呢?
死去的人,只是看不见这个院子了,看不见这棵老树了,只是再也不回这个院子里来了,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那地方,天空辽阔,大地遥远,群山连绵,草木茂盛,河流蜿蜒。
那地方,绵绵不绝,一切似乎一去不返?一切似乎可以卷土重来?
(责任编辑:吴微 制作:刘珍 图据作者)
柴薪作品
柴薪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,衢州市作协副主席。已在《北京文学》《江南》《山东文学》《四川文学》 《河北文学》《广州文艺》《短篇小说》《散文》《中国诗人》《上海诗人》《诗江南》《星星》《诗潮》《星河》等刊发表小说、散文、诗歌80余万字,并有多篇作品被《新华文摘·中短篇小说选粹》《中华文学选刊》《散文选刊》《中国散文大系》等选载及入选多种年度选本。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:《恍惚的风景》散文集《行旅书》《江河笺》《草木笺》,诗集《美的生长》(合集)自选诗集《月亮的背面》。曾获:浙江省首届文艺类(散文)金奖、2016年第二届上海诗歌节诗歌创作三等奖、浙江省作协“江郎山杯”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、2017年4月获首届“三毛散文奖”。
总 编:周闻道
关于稿费